几岁能理解梦

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这样,时常回想自己最早记住的是哪些场景、什么事情。曾看过一个资料,人三岁的大脑结构才能发育到储存长期记忆,此前的记忆大多是短期记忆。三岁之前是人类记忆的黑箱,任何人都无法进入这个黑箱,无法了解处于黑箱中的孩子们的内心世界,孩子们长大后也想不起自己在黑箱期曾经历过什么事情。比如,没有人会记着自己在襁褓中吮吸母亲乳汁的情景……我时常追溯儿时的最初记忆。时间久了,一些零碎的片断逐渐串到一起,清晰地浮现在眼前。不知是记忆的真实重现,还是回忆的虚幻,抑或梦境?最早的记忆,应该是父亲给我穿衣服的情景。小时候,北方老屋大多是土炕。厨房锅灶通过土炕的烟道与房顶的烟囱相通,做饭的烟火顺着炕下的烟道排出,给炕上的被褥加温,冬季取暖,夏季防潮。我记着站在炕上,被父亲扶着穿衣服的情景。当时,母亲好象在外屋忙碌什么,让父亲给我穿一种衣裤连在一体的棉衣,开襟和系扣都在后背,裤子是开档的,棉袜与裤腿缝在一起。我站在炕边平视的是父亲上衣的口袋,父亲身高在一米七左右,炕高大约八九十公分。依此推算,我当时身高大概不会超过六十公分。那样的身高、穿那样的连体棉衣,年龄也就是一岁多吧,应该不会超过两岁。再次的记忆,是我去西屋邻居婶婶家的一件事。小时候,我似乎很喜欢串门。年轻的婶婶坐在炕边,翻开一本小册子,指着上面的插图,叫着我的乳名笑眯眯地问:“你看看,这是什么呀?”记得插图在书右页文字居中的位置,画的是一个竖立的椭圆样的图形,图形中央有些象开裂的疤痕,椭圆四周有一些根须。我不假思索地回答:“大萝卜!”婶婶听后大笑,把叔叔叫过来,重复着刚才的问话和我的回答,二人相视而笑,眼神诡异。当时,我好象能感觉到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儿,回家后与哥哥说,让他与我再去婶婶家,期待她再拿给我们看。婶婶好象没有发生刚才的事一样。婶婶后来有两个儿子,都比我小。我去他们家的时候,好象还没有孩子,想必他们是新婚不久,悠然轻松,才会有与小孩逗乐的情趣。那时的我最多二岁。否则,大人们是不会把那种插图拿给懂事的小孩看的。再往后的记忆,是我在父亲放烟叶布袋上留下的污渍。记得父亲是抽烟的,后来不抽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戒了。那时,家里很穷,很少买卷烟,偶尔买一盒卷烟也是留着招待客人。父亲大多抽的是“旱烟”,就是未经加工的烟叶。平时装在一个小布袋中,放在炕头上烘着,抽的时候,取出一撮烟叶搓碎,放在一张小纸条上,卷成一个“锥子把儿”状的烟卷。我那时穿开档裤,可能是屁股没擦干净,感觉不舒服,就坐在布包上蹭。父亲发现了上面的污渍,仔细研究,眼观鼻嗅,得出结论,开始追问。哥哥揭发是我干的。我当时心里清楚是做了错事,很窘迫也很害怕,故意委曲地大哭。父亲可能是因为我太小的缘故吧,并没责怪我。那时的我应该是快到三岁了吧。这么说,我是记着三岁之前的事情了----我曾进入过人类记忆的“黑箱”?!之后一些早间的记忆,更清晰、更准确,显然已经走出了人们常说的记忆黑箱。大跃进、大炼钢铁是一九五八年,那年我三岁刚过。街道胡同东头的大院里也垒起了一个小化铁炉,堆积的焦炭,熊熊的炉火,滚滚的浓烟,出炉的铁水,我都有印象。冶炼的原料取自各家上交的破铜烂铁之类的废金属。到后来,冶炼的就不只是废金属了。我记得母亲引领带着改锥的邻居大叔到家里来,卸下并上缴了大衣柜门、高低柜门和抽屉上的铜板拉手,换上的是拉绳和铁皮拉扣。多年后,家具上安装拉手处的油漆颜色还是明显深于其它地方,拉手早已被冶炼,但形状清晰可见。对此,我记忆犹新。用的好好的家具五金件,为什么要拆下重新回炉熔化呢?当时的我,肯定无法理解如此深奥的社会意义。家里那个用了几十年的高低柜,是姥姥给母亲的嫁妆,是陪伴母亲一生的主要家具。我长大后,那个柜子仍在。柜子是枣红漆,上面有三个抽屉,抽屉里面分别装着户口簿、购物本、碎布条和针头线脑等零碎儿。抽屉的两边侧板上,有我儿时的图鸦。用铅笔、钢笔或圆珠笔歪歪扭扭地画着小猫、小狗、小鸟、大海、军舰、坦克、红旗、带大盖帽的军官等。记得画的时候,我站着费劲,是跪在椅子上画的。从那抽屉、椅子的高度,从那些图画的幼稚程度,特别是从画中人物的手脚大都是单线条来判断,那时的我最多也就是三四岁。 儿时,没有什么玩具。我一人在家时,会慢慢拉开抽屉,口中念叨着:“放电影啰……”自娱自乐地欣赏徐徐出现的一个个画面。那些儿时无意识的涂抹,是不是在懵懂中预示着后来的人生中的什么呢?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