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正与媳妇
侯正象一个发条上足了劲的钟表,在一个圈子里铆足了劲地转着。这个圈子是他建立的工友打零工圈,不管哪个工友在外面找着了活,只要联系了他,十二个小时的班后的他,必然应声“出征”。
侯正的心中有自己的口号。他这个的口号是“加油,加油,大干苦干十个年,攒够车钱房钱娶媳妇的钱。”
人有目标精神足。侯正就在自己的这个目标的鼓舞下,拼了命的去挣钱。去掉在工厂上班的十二个小时外,他自己联系的或工友联系的,不管轻活重活,只要干完就给钱的活,侯正都不放过。经常的,一天,厂内厂外的他的工作时长达二十个小时。
为了钱?他为什么这么拼命?因为他知道他的命运不是那么的好,摊上了一对不能挣钱的爹娘,他也继承了只能挣苦力钱的爹娘的智商――干傻活傻干活。
俗话说,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,天经地义。可是,没钱,你一个男的想“当婚”还真不容易?何况还是有点老实巴交的侯正呢!尽管他好胳膊好腿,长相也不赖,可惜就没一副好嘴――一副能说会道的嘴。
侯正想当婚。从十七岁到二十岁,他一直不是走在相亲的路上,就是想着在相亲的路上。但是相亲的路上有两只虎――车乎!房乎!无乎,免谈。
深刻的事实让侯正明白,想要讨老婆,必须得有车和有房,才会有“结婚的进行曲”。笨笨的爹娘是指望不上的,只有他来拼。
“加油,加油,苦干大干十个年,攒够车钱房钱娶媳妇的钱。”
这是侯正请人给他算过的,想要娶成媳妇最少得先有一百万块钱。一年赚十万,还得赚十年。这个人给他说,你加油加油,大干苦干十个年,攒够车钱房钱娶媳妇的钱。
金玉良言,侯正把好心人告诉他的话种在了心里,作为他努力工作、拼命赚钱的最高的指导方针,十年如一日的践行着。他终于抱到了一百多万,他买了房买了车。终于可以进行下一步了,他幻想着相亲、付彩礼、结婚、抱孩子了。
可是,侯正兴致勃勃的找了媒人,媒人三言两语就象一场秋天的瓢泼雨,从上到下浇了把他个透心凉――没有合适的女家了。一个媒人是这样,两个媒人是这样,三个媒人是这样,四个……他找了所有的媒人都是这样说――没有合适的女家了。
有了房,有了车,却没有了合适的女孩了。这让侯正很无奈。夜深人静的时候,侯正想老婆,就特别地想老婆,想有一个女人紧紧地拥抱。
找不到老婆怎么办呢?想过抢。但马上他又打自己的脸,骂自己:“不想了活咋着?丢不丢人,想那歪的。”
空房熬寂寞,寂寞更难熬。侯正住在空荡荡的新房里,那方面的想法有时候就特激烈,但苦于没对象呢。手机里那方面的诱惑,又让他想老婆想的发疯。但他老实人有老实的底线:“不能犯法。犯了法,永远就是最丢人的。”
侯正是个老实人。
也许老天爷也可怜侯正这颗煎熬的心,不知怎么的,他在手机上浏览到了机器人。智能机器人动画展示的活灵活现,让侯正热血贲涨,激情澎湃。他看到了他美丽、温柔、体贴、能干的老婆。侯正颤抖着身子却又是毫不犹豫地下了订单,钱出去,如愿抱得美人归。
侯正在他漂亮的新房里终于有了他漂亮的“新娘子”。他每天守着他的新娘,唱着跑调的《天仙配》。这新娘实在让他太满意了,比浏览器上推介的还让他满意。他给他的新娘起了个名字叫小芳,昵称小香儿。
为什么这么说呢?因为侯正就觉着他现在的“新娘”无与伦比。这是一个不是人却胜似人的好媳妇,“她”是不用吃饭的厨师,“她”是免费的保姆,“她”是不会索取的情人,“她”是百依百顺、无嗔无怒的老婆。
想想张三或者李四家或因为柴米油盐、或因为婆媳生隙常常闹鸡飞狗跳,侯正就觉他最好,他的媳妇好。
得“妻”如此,侯正感觉,他的生活就象个“王”。对这个老婆,侯正宝贝的就象娶了个仙女儿。心中有宝就想人前夸耀,平庸如侯正自是不免俗。侯正想和他的“仙女儿”举行一场有模有样的婚礼。让人也知道知道他侯正有个好媳妇。
侯正想和他的“仙女”举办一场有模有样的婚礼。他说做就做,于是就通过朋友圈向朋友发出邀请,来参加他的婚礼。侯正要举行婚礼了,这引起了他朋友圈里的朋友的轰动。
朋友们各式各样的庆贺词、祝福语爆屏,喜的侯正的嘴角咧开的直要亲吻耳朵根去了。热闹了一阵,有人提出要求,要侯正把他的“新娘子”的玉照发一下朋友圈,让大家一睹玉颜,一观芳姿。
有心“夸宝”的侯正想也没想,就把他的“小香儿”的玉照咔咔拍了好几张,静态的,动态的丢丢的发了到了朋友圈。
侯正把“媳妇的玉照”发出去,朋友们反馈回来的消息一下子又爆了屏。那是各种赞美词,词典里有的没有的都出来了――闭月羞花,沉鱼落雁,国色天香,窈窕妇女,君子好逑,九天仙女,美如妲妃,人间尤物天物临凡,美丽绝伦无与伦比,好家伙垂涎三尺,花姑娘大大的腰细腰细……
无论什么样的赞美词,不管恰当的不恰当的,侯正看在眼里,蜜在心里,笑在脸上。这一刻,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最了不起的人。
俗话说,欢乐过了,痛苦就来了。终结侯正幸福的是忽然发在朋友圈里的一句话:
“哈哈哈,各位亲们,你们上猴子的当了。他的老婆是个假的――机器人。不信,大家搜狗搜狐搜一搜,同版同模,丝毫不差。”
热闹的朋友圈一下安静了,侯正的心一提到了喉咙眼,憋的他难受。这个该死的朋友的一句话,把侯正从阳光明媚、天花乱坠的天上一下拉回了阴风飕飕、万顷荒凉的九幽之地,把他从繁花似锦的阳春三月一下子推进了冰天雪地的寒冬三九。
侯正感觉浑身发冷,血液结成了冰凌。
也真是的,侯正与他的“美人儿”共浴爱河一久,他全当真了,忘记了陪伴他的“美人儿”终究是个假人。待他回过想来,打算向各位好发信婚礼取消。然而,不等他发消息,消息已经纷至沓来:
“变态。超级变。流氓。大流氓。傻子。大傻子。老婆迷。色鬼。神经病。疯子。”
每一个侮辱的词语,都象蘸着朝天椒汁液的针,穿过侯正的眼里,扎在他的心上。他趴在床上嚎啕大哭。他觉的再也没脸见人了,他想死。想着死,想着自己拼死拼活的工作,结果只是挣了个死。他觉着太冤了,觉着太屈了,他大放悲声,嚎啕大哭。
侯正这一哭,哭的万分悲痛,撕心裂肺;哭的委屈万分,痛不欲生。他哭他没招谁惹谁,为什么命运这么对他?
“小侯,小侯,醒醒,你醒醒,做恶梦了,怎么着?”
拍打叫喊小侯的是侯正的老工友王五。王五,王五,四十五,抽烟喝酒加小赌,半辈子混下来,媳妇孩子啥也没有。
侯正被王五叫醒过来,他泪眼模糊地看看,自己还是在灯光昏黄的集装箱改装的工房里。哪里有新房?哪里有他的小芳小香儿?原来是南柯一梦,梦是醒了,但梦里的委屈却还堆在心里,让侯正止不住地-抽泣。
“小侯,做什么恶梦了?给叔说说,叔给你解解梦,以趋吉避凶。给你说,叔可会解梦了。”
王五胳膊腿脚都是好的,个儿也高高的。就是头脸太小了,小的不是正常人的头脸。平常呢,对侯正也蛮有照顾的。侯正对他也尊重,当个长辈看。
小侯因为梦,想到了他的现实。他感觉万分憋屈,他的心事,现在需要找个人倾诉。正好,现在集装箱的宿舍里只有他和王五两个人。
“王叔,”侯正坐起身来,抽泣着说道:“我做梦,我有了房有了车,还是讨不到媳妇。”
后面的梦景,侯正不好意思说。因为那梦里的伤心词儿,确实也让他有了羞耻感。
“哦――”王五低沉的出了一声,抽出一颗烟点着了,深吸一口又长长地吐出来。叹了一口气说:
“侯,不是叔打击你。年龄过了岗,即使有房有车,也不见得一定就能讨到媳妇。唉,房子多,女人少呢。唉,说起来,你们这代人难呢!我们那代人,可能打光棍的只有残了的或傻了的,而你们――唉,僧多粥少。”
侯正的心又碎了,他哭道:“我这一辈子,讨不上媳妇可咋整啊?王叔,我也不怕你笑话,我就想要个媳妇。有时候看见一个女的,我都想,都想上去抢。”
“这不行,这可不行,”王五说道:“那样,你一辈子就毁了。我们可以没女人,但绝对不可以去害人,不然也会害了自己。这害人害己的事,愚蠢、傻瓜的才去做。”
侯正痛苦地抓紧着被子说道:“王叔,你说的对。可有时候,我就想媳妇想得要发疯,我真怕哪天不能控制自己了,做出不好的事情来。”
“理解,理解,”王五低低地说道:“我是过来人。我们是正常的男人,没有那冲动也是不可能的。我们需要排解,但绝对不可以去做畜牲,留一世骂名,辱没祖宗。”
“王叔,”侯正求援地说道:“你能告诉我,你是怎么度过那种煎熬的吗?”
王五沉默了,抽完一颗烟,又点上一颗烟。等不到王五说话,侯正把脸紧埋在被子上。
“唉――”王五吐出一口烟,重重地叹了一口气,开口低沉地说话:“小侯,我与你同病相怜呢!我知道你也小三十了。这个年龄再……唉――已经难了。但有些问题必须解决,自想办法,我们只要不害人不碍人不违法,也没有多大丢人的。但这还是自己知道的最好。”
“自想办法?”侯正心想,王五这是要给他传授经验了,于是抬起头来,向王五说道:“王叔,你想到的都是什么办法?”
王五低低地:“小侯,叔可以说给你听,但你得保证替我守住秘密。虽然我们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关,但是人心不平,人言可畏呢!”
侯正认真地点点头,说:“守不住秘密我不是人。不得好死,下辈子托生成猪。”
王五苦笑一笑,下意识地看了看门,就说:“别这样说,叔信你。我和你一样,有时候想媳妇想得火急,可有媳妇抱是不可能的。但这问题老憋着是会憋出事情的,于是我看广告上说有什么充气的,就试着买了一个。侯,管用。不骗你,问题解决了,时间一长,我对真人还不感兴趣了呢。要不你试试?”
侯正听了王五说的话,心里哀伤中又有多了丝丝安慰。他感激他说道:“谢谢王叔,那我也想想办法。”
王五点点头,说:“小侯,你记住,自己的事,只要无害无碍于人,就于心无愧。天明还早着呢,睡吧。”
侯正:“嗯――”
这个集装箱式的工人宿舍里安静下来。两张床上躺着两个同病相怜的人。他们谁也没睡着,在各想各的心事。
三五天以后,王五辞了工去别的城市去了。临走时,他对侯正说:“人有时候,换个地方心不烦。”
又过了三五天,请假的工友回来了,集装箱式的宿舍人又多起来。他们言谈笑语中,常话及在家的媳妇和孩子。
再过三五天,侯正租到了一间房子。他辞了工地的工,又进了一家工厂做工人去了,一家离他租房相当不近的工厂里去做工。侯正以前就是工厂里的一个普工,后来建筑工地工资高,他去了工地。现在的这个工厂里有不少的女工,但是侯正已不象在工地上,对女人很渴望了。有时候,侯正甚至觉的那些女人太俗气,俗气的让他有点烦。
有时候,偶尔有人向侯正问起他老婆做什么工作的,侯正就淡淡地说他媳妇在家带孩子呢,他一个人挣钱养家有点苦。别人不再多问,他淡淡然也不再多说话。
进了工厂的侯正不再为钱“死命地拼”,他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,现在过的很坦然。王五的那句话成了他的定心丸:
“自己的事,只要于人无碍也无害的,就于心无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