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深处的外公

在我记忆深处中,最怀念的是已去世14年的外公。外公走的这些年,无数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,总是牵动着我的心。

? 知道外公离世的消息是在实验中学复读高三,当时正在上语文课,突然我的一个同乡粘了点亲戚的老师敲开教室的门,把我喊了出去。当时我有点莫名,在想这个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呢?是不是妈妈又搭了换季的衣服给我,还是外公外婆又搭了零食和牛奶过来?反正,心里想的满满都是家人的爱和思念。“刘林,你收拾一下课本,回家一趟吧,你的外公去逝了”,“什么,我外公不是好好的吗?我已经几个月没见外公了,他就这样走了。”我只是放在心里打鼓,没有说出任何话,喉咙哽咽的像是加了一道闸,卡在那里下不来,眼泪不停的流,一直喊着“爷爷”,因为爸爸妈妈为了养家糊口,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外面打工,直到最后外公需要人照顾,妈妈就留在了家里照顾外公外婆,我从小叫顺了口,称外公外婆为爷爷奶奶。从县城郊区的学校回到家里需要在路边搭个班车到县城车站,再转搭摩的到东门口码头,平时我都会坐公交,因为摩的是最快的,到了码头才能搭到最快的一班轮船,乘船到了乡镇那头的那头再转搭乡下的班车到了我们村的集镇上,还要找个三轮车坐上七八分钟,几经波折才到了家门口。在门外,只看到了凉席,它围成一个圈,圈外面放着一个盆和烧掉的纸钱,妈妈和几个姨在那里嚎哭,里面躺的就是外公,在我们家乡有人去世就是这样的布置。我冲进了家里,看见了骨瘦如柴的外公,冰冷的躺在那里,舅舅舅妈接过我的书包,教我跪着给外公烧点纸钱,我不会说话,只会哭,整个身子抽搐着,之后就坐在妈妈和五个姨还有外婆的身边,帮她们搽眼泪,听她们的哭诉,不知道外公还能不能听见亲人对他的不舍,他心里是不是有很多话要对他的老伴、孩子和我们这些小辈说。

在外公离开后的前几年,我读完高中去读了大学,每次放假回家走进他的房间,总感觉他还坐靠在那个木椅上,抽着大烟斗,或者带个老花镜拿着他看了很多遍翻旧了的书,或者向我招手“帮我到那个抽屉拿个糖给我吃”,小时候,外公床头的小抽屉里有很多各种颜色的糖果,他总是喊我和弟弟帮他拿糖果,其实他不会多吃,那些糖果都是给我们准备的,有时候外公叫我扫一下门口的基地,再拿一把糖给我或者是赏我些其他零食和零钱,而我也不完全是冲着吃的去的,因为外公的话我是最爱听的。他从不大声说话,也从不责备任何人,外公好像能懂每个人的心。在我很小的记忆里,外公就是杵着一根拐棍,只能在房子里走动,除了走几十步到房子旁边的茅房,他从来不出去,因为行动不便。并没有因为这样影响他的交友,他的朋友很多,经常有些老友过来和他聊天喝茶,加上外公喜欢看书,他床头边上柜子中间的大抽屉里放的都是各式各样的书,现在我记不起来是哪些书,四大名著这些都是有的。在老家里,没有电视机,每天晚上都是外公和我们讲故事,他最喜欢和我讲穆桂英挂帅的故事,可那时候小,很多记不起来了。健谈、和蔼、内敛、沉稳的外公懂得非常多,没有因为足不出户就封住了他的眼界。小时候的记忆虽然不全,但记得最多的肯定是外公,所以那几年走进他的房间,总觉得他还在,未见他的身影不免勾起思念。

7岁的时候,在学校课间和同学玩耍,右手臂不小心脱臼了,那时候不懂,只知道很痛,不能动也没有一点力气,回到家也不敢说话,外婆叫我吃饭,我跑到厨房找了个勺子,用左手吃饭,细心的外公发现了端倪,又看到我比较痛苦难忍的样子,最后瞒不住只好说“爷爷,我的手好像断了,怎么办……”,后来外公托人打电话叫来了诊所医生,一按一拉就接上了,只是接上的那一瞬间真的痛,从那以后,外公叮嘱我右手不要拿重的东西,不要太用力,也不能和别人拉扯,不然再断了就接不上,我信以为真,然后每天晚上还让我喝一杯鱼肝油,又甜又浓,比蜂蜜还要好喝,连续喝了大半年,我竟觉得断一次手却那么的幸福。其实外婆只是没那么细心,她对我的关心是不同的,一次老师组织学生到庄稼地里抱干的油菜杆,应该是弄回家当柴烧,我是班上年龄最小的(我是6岁读的一年级,其他人都是7岁以上)也是个头最小的,在抱杆子的过程中,经过一段河坝,两边都是河塘,风吹过来,油菜杆不平衡差点把我这个小不点吹下了河,因为比较吃力,平常也很少干农活,回到家脚趾头被凉鞋磨了好几个血泡,又瞒不住了,因为我不是顽皮的性格,不会爬树跳高,外婆知道我自己不会弄成这样,只好和外婆说了血泡的由来。帮我搽了点红药水,就拉着我往老师家去理论,任凭外公怎样阻拦也不行,到了老师家,我有点尴尬,“老师,我家的孩子这么小,万一被风带到河里去了,又不会游泳,淹死了怎么办,我怎么和她爸妈交代”,外婆说的头头是道,老师也连连道歉,从那之后,老师家里种花生、摘棉花之类的活再也没叫过我,我成了特定保护对象。外婆关心的更多的是我的身体,而外公更能读懂我的心,教会我宽容和智慧。再长大一点,外婆就主动让我还有弟弟、表妹一起去帮舅妈拔花生、打油菜,不过做的很少,舅妈也不会指望我们这些小屁孩,我们只不过是通过表现可以从舅妈那里混一些零钱来吃冰棍。暑假,经常会有卖冰棒的吆喝,有时候外公会每人发一块钱,让我们背个保温盒子去批发冰棒,拿一件大棉袄盖着让冰棒不要化了。然后我们几个一起到处吆喝“卖冰棒噢”,好像只会这一句,卖的没有自己吃的多,一块钱批发二十个冰棒,卖出七八个也就是七八毛钱,剩下的都吃了。后来外公教我不要全部批冰棒,可以批几个一毛钱的绿豆雪糕,零卖是两毛钱的,卖掉一个就赚一毛,比得上卖两个冰棒哩。果然茅塞顿开,后面生意果然好点,至少卖出本钱是不愁的,而且暑假的冰棒也不愁吃,真佩服外公的智慧,由衷的敬佩外公。让我们做了小老板,也锻炼了我们的意志,还不花更多的钱让我们自给自足,吃足了整个夏天。

? 童年,就在外公外婆精心的呵护下度过,虽然有时候抑制了一些天性,比如长在河边,外婆从不肯我下河洗澡,因为乡下每年都会有小孩溺水的事故。像身边的伙伴夏天都会在河里游泳玩耍,他们每个人都像及了水里的鱼,都学会了游泳。我总是端着一碗饭到河岸上边吃边看,看看谁被水呛了一下就大笑一下,看看谁朝天躺在水上不动也不会掉下去觉得很神奇,看着他们她们在水里嬉闹,我也舍不得回家,但外婆知道我会听她的话不敢下水也很放心。现在想起来,虽然不会游泳有点遗憾,但童趣也不会少,也读懂了外公外婆小心翼翼的爱。

? 再到了念初中,因为九八年的洪水灾害把整个老家自然村都冲掉了,举村搬迁到新的村里,门口的路也修起来了,舅舅们帮外公买了一个轮椅,我们有空偶尔推着外公到门口不远的十字路口看看,但他从不去别人家里串门,只是看看路边看看这个新的村子是什么样子的,村里的邻居都分别重新安置在哪一块地基上,哪一个方向。搬到新村里,我们的生活条件比原来好了不少,舅舅帮外婆装上了彩色电视机,外公最喜欢看的就是戏剧频道,听黄梅戏、越剧、赣剧、川剧等,他都看,我也经常一起看,也看得津津有味。我读书的地方在其他集镇,也只是周末回一趟家,那时候好流行穿喇叭裤子,我从来不会说想要穿,但是外公他主动拿一些零钱给我让我去买,这个他都知道,有时候我会觉得他真是神仙下凡,这么懂我,懂一个稍微长大了知道爱漂亮的女孩子的心理,这些真的让人感动,也会记在心里一辈子。从初中直到高中,每次回家,他都会问一句有没有零花钱,不管我的回答是什么,他都会把钱塞过来。“拿去买衣服和复习书吧,有就存着以后用,不够我再拿点?”他还会试探一下我,可能想知道我缺不缺钱,在学校过的舒不舒服。我都会笑着接住,然后说我存着,即使我没了多少钱,也不让他看出我的小心思,让他担心。

从小,没有挨过骂挨过打的孩子肯定少之甚少,而我是真的没有受过一次骂和打,却也懂得善解人意,懂得为他人着想,也知道凡事不和人去争抢。外公外婆给我的爱很满,却不是溺爱,他们总是教会我道理,使我有着本分、诚实、细心的秉性,也会带着他们的爱跟随我一生。虽然外公永远的离开了,但他的爱已经渗透在我的骨子里,我会用来爱我的外婆和所有的家人和朋友、同事,爱自己的生活、工作,爱自己。

? 说回到做梦,数不清多少次梦见外公,最先的是外公离世前两个月左右的时候梦见他病了,不愿意睡到病床上,要睡在自己的床。后来从妈妈那里得知竟真实的发生过,舅舅特意买来可以把靠背摇起来的病床,外公不肯睡。难道真的那么灵验,外公病危的几个月我都在学校,连电话都没有和家里通过,那个时候没有到寒假都不会离开学校的,也没有手机。当时面对外公的离世,这个梦至少给我一点安慰,没能见到外公一面,也没能在他病危的时候照顾一天哪怕一小时,也没再好好的听外公讲讲故事,也不能再陪他看一场戏剧,只有这样一个梦。后来他离开后的前几年,经常梦见他一个人坐在一间房里,房间潮湿,没有衣服穿,靠一个灯泡取暖,表情痛苦。梦醒我告诉妈妈,让她去外公坟前多烧点纸钱和衣服,房子。虽然迷信,但宁愿选择相信,毕竟外公病危时的那个梦是那样的真实,让我不得不信,我问妈妈,外公的坟边上是不是积水,果真验证了,我竟无法解释这些偶然的巧合。最近几年,梦里的外公比较精神,像回到了他原来杵拐棍的时候还能走动一下,还总是拿钱给我用,梦里我知道自己工作了成家了,却总不知道他去世了,梦里还总是接住了他的钱,然后笑醒了。有时候做梦或许醒来不记得,但每次梦见外公,醒后我会不自觉的去加强梦里的场景,所以凡是有关他的梦,我都记得比较清楚牢靠,我总是忍不住告诉妈妈和我的丈夫,把这个梦分享给他们。他们都在开玩笑又有点正经的说你接去世外公的钱不好的,下次梦见了不能接。我并不在乎这个迷信的解梦,在我心里,我觉得目前外公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过得不错,不再像从前那样没有衣服穿,还能一样的来爱我关心我,说明他真的到了天堂。

小时候不懂得去表达爱,也许外公从来没有体会过我对他的爱,但他不知道我却思念他到如此的深沉。而现在,应该把更多的爱给外婆,外婆九十三高龄,愿她长命百岁,把对外公的爱一起给外婆和父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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