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养夫 晋江 结局
新婚遇到牌位
这边鬼大人好歹把头发抚弄得满意了,道:“好,现在咱们追吧。”
仙:“还追什么追,人早跑了!都怨你!……把脸涂成那付鬼样子,还真是没认出来。不过她第一句话就露了馅了。大家都称咱们为‘鬼仙师傅’的,也就这小妮子称咱们‘仙大人、鬼大人’的。再接着一诊脉,旧伤的位置和深浅了然指下,自是她无疑了。”
鬼:“嗤,她妆画得再离谱,我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她。”
仙:“就你眼毒。”
鬼:“啊呀,你的宝贝徒儿找她是找疯了的。若是让他知道我为了弄头发,把人放跑了,他说不定会将咱们的头发剃光。”
仙:“我没意见。”
鬼:“我有意见!”
仙:“哼,指望你什么都完了。幸好刚才我在她脸上打了个标记,再找起来,就容易得多了。”
鬼:“什么标记?”
仙:“咱们快些回去,让晓朗传旨下去,封锁各城门,在城中搜查一名额上有红印的女子。”
方应鱼和方小染慌里慌张的跑回客栈,找到瞳儿,急急地就收拾行礼,立刻准备动身离开京城。二人正忙乱间,方应鱼的目光偶然扫过她的脸,怔了一下,道:“染儿,你额上是什么?”
“什么?”她转头去照镜子,看到眉心偏上出现一点艳丽殷红,吃了一惊,道: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拿手指去抹,却根本抹不掉。于是到脸盆边用水洗,洗了半天,浓重的妆容都洗去了,那红点却红艳依旧。在镜前细细观察,发现红色似乎是由皮肤底下透出来的,颜色又鲜艳得不像是淤伤。
忽然记起刚刚从鬼仙处逃离时,鬼仙的虚空一弹,额上似乎是被轻轻击打了一下。这红点定然这么来的。鬼仙定然是用了特殊的指法,甚至加了药的——给她打个标记。
想清了这一点,她就放弃了将红点弄掉的努力。既是鬼仙的招数,凭她肯定没有办法弄掉。呆愣了一会儿,找出帕子来,就往额头上系,却被方应鱼拦住了:“没用的,这样不是欲盖弥彰吗。”
她泄气地跌坐到床边:“那怎么办?”
方应鱼沉吟道:“京城内外定然会很快戒严,搜索额上有红印的女子。此时不能出去,你且稍安勿躁,若有人来查,就卧在床上,就算是官兵,也不能硬闯进女子卧房。等我细细想个逃脱的策略。这点事还难不住我。”
听他这样说,她的心神顿时安稳下来。小师叔在,主心骨就在。
方晓朗听到鬼仙告诉他方小染的事时,手中的茶杯“啪”地摔在地上,碎成碎片。
他万万想不到,一年多来苦苦寻匿的人以这种方式出现——求医。外伤所致的寒咳。他立刻记起在黑石子镇时,有同样症状的那名“鱼夫人”。会有如此巧合?
细细回忆与“鱼夫人”打的几个照面,曾经无痕掠过的某种熟悉感从记忆中隐约翻起。他很快意识到:鱼夫人就是方小染。
他悔得五脏六腑缩成一团,扶着桌沿儿,几乎直不起腰来。
他与她曾经离得那么近,在他心疼病犯时,她甚至还搀扶过他的手臂。他毫无知觉,而她也竟那样绝决地没有相认。她的心中,对他究竟有多深的隔阂?
头脑混乱得轰轰响。鬼仙的声音远得似从天际云端传来:“晓朗,我在她的额上点了红印为记,你是否传旨下去,把守城门,满城搜索?”
他努力克服着袭上眼中的雾气,开口时声音已颤抖得嘶哑:“是。传旨……”
他的激动慌乱的情绪影响了在场的人,拟旨的、接旨的都十分紧张。一片忙乱之中,谁也没有注意到,一名小太监不着痕迹地溜了出去。
小太监直奔林相府上。他是林相收买的埋在皇帝身边的眼线。一路进了相府,见到林相,伏在他的耳边,如此这般小声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。林相听着,眼中精光闪烁。厚厚的打点了小太监。小太监揣着银票,喜孜孜地走了出去。
拐过一个廊角时,迎面碰上了一个人。是一身素衣、不着脂粉的皇后娘娘——林清茶。小太监急忙跪下请安。
林清茶微笑道:“平身吧。公公今天来,可是带了什么有用的消息?”
小太监愣了一下。之前只听说皇后娘娘自打立后之后,不知为何不肯住在宫中,回了娘家,皇上也不曾挽留。想来是皇上是念着那个流落民间时认识的女人,对她甚是冷淡。但皇后总是皇后,况且还有林相在,日子久了,皇上自然会看清形势,回心转意。今日他也知道自己带来的消息事关重大,在林相和皇后面前算是立了一件大功。林相那边已得了赏银,此时在皇后娘娘面前再表一次功,定然能再领一次赏。
于是忙不迭地、献宝一般,将皇上下旨搜寻“额上有红印的女子”一事,再跟皇后娘娘说了一遍。林清茶听了,却并没有像林相那样露出激动的神情来,而是脸色瞬间变得煞白。也不看那小太监一眼,一语不发,抬脚就向前走去。
小太监没得到预想中的奖赏,失望而去。
林清茶径直走向父亲的书房,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前,侧耳细听。屋内传出林相吩咐心腹的声音:“各城门都暗中派去人手,另外也差人在城内暗察,一旦发现额上有红印的女子……杀。”
窗外偷听的林清茶打了个寒战。听得屋里有人走出来,急忙转身走开。一路匆匆地走向后院的园林深处,进到一间偏僻的屋子里。推开门,屋内虽然布置得一片喜红,却有清冷之气扑面而来。这喜房一般屋子正当中的黑漆案上,赫然供着一个牌位。喜红与牌位冲突映衬,形成极为诡异的画面。更奇怪的是,那竟是一个无字牌位。
她跪在灵位前的蒲团上,抬头望着无字牌位,轻声道:“夫君,我们快要相见了。父亲欠下的血债,就由我偿还吧。”
这个牌位,是为死去的袭陌而立。
她原本是个满心只在意风花雪月的大小姐,整天为了皇帝袭陌的紧迫追求、心上人袭羽的刻意疏远而烦恼。直到宫变那一日,她亲眼看到袭陌接过袭羽递上的毒药,饮下后,对被人拖住的她投来微笑的一瞥,笑容未落,斯人已逝。
她的眼前一片腥红。隐约间,看到袭羽走过来搀她。她仇恨地盯着他染了血腥的手,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对他嘶叫道:“别碰我!”
她看到袭羽的手僵在半路,面上的神情如残秋寥落。刹那间,两人之间那隔的那一步距离,远过千山万水。
后来的一段日子,她的意识都是混沌的,不论是睡着醒着,脑中只飘浮着袭陌的音容笑相貌,点滴过往。他一直在锲而不舍地追求她,有时温存,有时任性,有时霸道,却从未拿皇帝的身份,勒令她做他的女人。
她从未给过他半分真心,再三或明或暗的推拒,碍于他皇帝的身份,才没彻底翻脸。她甚至没有认真看过他一眼,她的目光总是胶着在袭羽的身上。果真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。当袭羽将毒药递上的时候,她看袭羽的眼神,满是恐惧和陌生。
在她自闭地把自己关在家里这期间,父亲居然告诉她,她将成为皇上袭濯的皇后。而立后大典的日子定得十分仓促,就在两日之后。
她惊奇地看着父亲,刚开始没有明白过来事情为什么会这样。但她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,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权力交易。
看到她脸色异样,林相知道她并不情愿当皇后。于是也沉了脸道:“我知道你心中惦记着羽王爷。但是,这桩皇亲关系着林家的兴衰成败,甚至是你父亲我的生死。只有你成为皇后,才能稳固我在新朝中的地位。生为林家女儿,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作主,你莫要跟我耍小女儿脾气。”
她冷冷地看着父亲,半个字也没说。
当天晚上,更令她意外的事又发生了。袭羽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她的房间,跟她解释说:让皇上立她为后只是权宜之计,皇上本人也是心系他人。他已与皇上说好,她这个皇后只是有名无实,意在与林相合作,拉拢势力,稳定朝野。待江山稳固之后,就废去她的后位,到那时,他袭羽要娶她。
她被这离奇的安排惹笑了。袭羽在她凉凉的笑声中变了脸色。他听得出,这笑绝不是因为开心。
她说:“这个要立后,那个要娶我,可问过我究竟愿意嫁谁?”
袭羽听她语气古怪,诧异道:“清茶……”一向胸有成竹的他忽然乱了方寸。想要追问,她却已偏过脸去不看他,望着未知的暗处,目光死寂。
次日,林清茶令人将后院园林深处一间空置的屋子打扫了出来,扯上一道道红艳的喜绫,自己穿着大红的喜服,抱着一只无字牌位,竟站在那屋子正中,行拜天地之礼。
林相闻讯赶到时,见此诡异情形,又惊又怒。碍于立后之日在即,又不敢声张,遣退了下人,责问她这是在做什么。
她捧起那无字牌位给父亲看:“您可知道这是谁的牌位?”
这等冷静、疏寒的神情,他还是第一次在女儿的脸上看到。心头侵上寒意,下意识地答道:“……袭陌?”
忠诚遇到利用
林清茶笑了:“父亲大人,您自己知道就可以了,这事要传出去,是要杀头的。”
林相惊惧地压低声音:“清茶,你休要胡闹了!”
林清茶道:“父亲,当皇后的事,事关林家兴亡,我自会顺从。那是一场交易,做为交易中的牺牲品,我别无他求,只愿天上神明知道我是谁的女人、我真正的夫君是谁,就知足了。”
林相讶异道:“你喜欢的不是袭羽吗?怎么又……”见她神情固执,知道劝也无益,恨恨甩下一句:“背地后里你折腾就折腾了,只是万万不可让人知道这牌位是谁的!只要立后之事你不要再出妖蛾子了!”甩袖而去。
她低脸看着无字牌位,嘴角溢出安然的微笑。
当晚,她要独自一人,呆在这间屋子里,焚清香一柱,陪着无字牌位渡过。之前林相特意下了命令,令下人不得进入。不过就算是他不说,下人们也不愿靠近这鬼气森森的屋子。
但是夜深时分,林相竟推门进来,还带了一人。
林清茶吓了一跳,以为父亲是来逼迫她离开的。正盘算着怎样抗拒,却见跟进来的那人扑的一下跪倒在牌位前,哽咽难言。她心下诧异,仔细一看,发现那人竟是袭陌生前的御前侍卫——封项!
他居然没有在宫变中战亡,让她感觉十分意外。却听林相语调沉重地道:“封侍卫,如今你相信老夫了吧?”
封项含泪道:“林相竟在自家供奉先帝牌位——虽然无字,但足表林相对先帝的一片忠心!”
林相忧心忡忡叹一声道:“只要我家小女成为皇后,那天下就有一半在我手中了,已是有一半胜券在握。只是,袭濯毕竟曾与那个叫做方小染的女人有婚约,我担心立后那日,她来闹场。袭濯对那女人可是极用心的,万一立清茶为后之事被搅黄……”
封项恨恨道:“方小染,不就是帮凶玄天教的教主、方中图的孙女吗?此事,交给我来办好了。”
林相拱手道:“如此就全仰仗封侍卫了。对了,袭羽派去软禁玄天教百名官兵,似乎也是你的老部下,一干口令密语似乎还未来的及更改。”
封项眼中微闪,冷笑道:“属下知道如何办了。”
说罢,冲着无字牌位再磕一个头,便起身匆匆消失在夜色中。
林清茶在旁边看着,没有听懂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,只觉得不安,去问林相时,林相却冷冷睨视她一眼,道:“还不是为了让你当稳这个皇后!你现在胡闹我先容忍了,你最好早日清醒过来,想想如何做好一国之母,为林家争取最大的利益!”
听父亲这样说,她心中不胜其烦,转头不再理他。
又过了一日,立后大典如期进行。而她在成为皇后的当晚,并没有在宫中过夜,而是低调离开了皇宫,回到相府娘家。这一离奇举动,皇上竟也没有阻拦。
尽管这天子大婚有名无实,但林相国舅爷的身份是坐稳了,再加上他之前的势力和根基,与当朝执政者联手整顿朝野,天下改朝换代带来的动荡日趋安稳。
在“立后”数日之后,林清茶再次在家里园林中见到了封项,只不过这一次,封项已是个死人。她是在子夜时分,无聊之际到园林中散心时,被一阵铲土的声音吸引过去的。心中奇怪:谁会在夜里的园中挖土?
借着树影的遮掩,悄悄走了过去,探头观望。彼时月色惨淡,照映着可怖的一幕:林相警惕地守望着四周,一名家仆奋力地在空地处挖着坑,旁边躺着一具尸体,尸体的脸色青黑,分明是中毒身亡,五官看不太清,只觉得熟悉。林清茶压抑住心口的惊恐,仔细看那尸体的面容,认了出来:赫然是封项!
封项死了。无疑是死在父亲手里。这是怎么回事?不久前他们不还是一付惺惺相惜的模样吗?
她自小居于深闺,心地单纯,对于权势争纷从来就没人让她知道,忽然遇到这样的事情,更让她混乱。
直到有一天,听到下人们在议论玄天派被前朝余党灭门之事。前后一联系,这才恍然大悟。方小染与皇上之前的婚约一直是林相的一块心病,即使她林清茶做了皇后,皇上也难免不记挂着方小染,无疑是对林清茶后位的一个威胁。这时袭陌的死忠封项到来,林相有效地利用了“无字牌位”一事,使得封项相信他仍忠于旧主,将女儿送上后位是为了有朝一日夺回政权。从而进一步唆使去往玄天山,假传口令,带领守山的官兵剿灭玄天教。封项就这样成为林相杀人的利器,而皇上等人只当灭门是封项独立的行为。而方中图、方小染等人,大概都在血洗玄天山中被杀害了。为了不使事情败露,在封项回来复命时,林相就杀人灭口,毒杀了他。
她们林家,从此负了累累血债,数也数不清。林清茶的心中一片茫然,只觉得那血腥气染到了身上,浸入了命里,洗也洗不脱,甩也甩不掉。忽然间对人世厌恶透顶。
就在她极度消沉之时,却听到方小染仍在人世,并且来到京城,而且父亲正打算赶尽杀绝。
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,她要结束这血腥肮脏的一切。
方应鱼用红颜料和一点面筋,把方小染额上红印的位置,伪装成一个惟妙惟肖的伤口,再以绷带缠裹,做成头部受伤的样子,二人领着瞳儿和包子,准备混出城门。
一出客栈,就见街道上乱糟糟的,有官兵四处逡巡,见到年轻女子,就令其撩起额发,查看额上是否有红印。方小染心中紧张,紧挨着方应鱼,把脸埋得很低,尽量避开官兵。
方应鱼小声道:“你越是躲避,越容易惹人怀疑,不如大大方方的抬起脸来。”
她一听也是,遂昂首挺胸。但一瞬间又低了下去,同时用力扯了一把方应鱼的袖子,颤声道:“是他们……”
方应鱼转脸一看,只见街道尽头,走来两骑,马上的人一个紫衫一个白袍,正是便装的袭羽和方晓朗。急忙扭转了身子,顺便也将方小染挡住。马蹄踏踏从身后路过,只听袭羽道:“皇兄莫急,各关卡已传令下去,城内也已展开搜索,必定会找到染儿。”
方晓朗道:“这一次,定然不容她再逃走。”
……
马蹄声远了,方小染才敢略略偏了脸,呆呆看着渐远的挺拔背影,一时失神。直到方应鱼的声音将她的神思唤回:“染儿?……”
“啊,小师叔。”
“现在,还来的及……”
她猛地抬眼看他,道:“什么来的及?”
“去相认。”
“小师叔,你乱说些什么。”
“你总是忘不了他的,不是吗?”
“小师叔,我与他之间积了太多血债,是无法逾越的。仅凭了感情,根本承受不起。”
“染儿……”
“好了,小师叔,你不要乱说了。我们快走罢,趁着这时分出城的人多,说不定查的不严。……瞳儿!”
瞳儿立刻凑了过来。
她将在客栈里就嘱咐好的话再叮嘱一遍:“瞳儿记得等会要怎么说吗?”
“记得!”
“娘头上的伤怎么来的?”
“跟爹吵架,爹打的。”
“军爷说:你爹看起来文质彬彬,不像是会打人的样子啊?”
“军爷,人不可貌相。”瞳儿板着一张小脸,一付小大人模样,分外可爱。
她满意地摸摸他的脑袋:“很好,不错!咱们走!”她不容方应鱼再多话,扯着瞳儿就率先上路。
他们走到城门附近的时候,有意放慢了脚步,先观望一下。只见城门处足足守了二十名守卫,过往女子但凡看上去年龄差不多的,均被命令站住脚,仔细查验额头,查一遍还不算过,还要被数道关卡先后验过,才放出城去。
方小染更慌张了,不知道伪装的伤口能不能蒙混过关,脚步也迟缓得厉害。他们犹豫的当空,有一名大户人家丫鬟模样的女子擦肩而过。这女子低头脸,额发压得低低的,方小染也没有看清面目,只恍惚间觉得她的步态身姿有些熟悉,不由的愣了一下。
方应鱼见她神色有异,问了一句:“染儿,怎么了?”
“啊?……,没什么。”刚才的疑思没有抓住,一闪而逝。“这样站在这里反而让人怀疑,我们壮胆子上吧。”
方应鱼微微一笑,道:“好。”认不出好,被认出了,也好。也许,坦诚地面对,比逃避一辈子要好。他既然不知何去何从,就让上天来定吧。
面对遇到转身
由于城门查得严,出城的人群排成了队,慢慢地前移。方小染他们就排进了这支队伍里。随着越来越接近,正忐忑不安时,队伍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。
有士兵指着正在接受检查的一名女子的额头,大呼小叫:“长官!找到了!这女人头上有个红印子!”
方小染惊讶地伸头看去,见是那名刚刚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女子,静静地立着。看着她的背影,熟悉感再度袭来。
官兵们听说找到了,均是喜悦异常,仿佛看到了厚厚的赏钱,呼啦围了过去,领头的军官着急地握着那女子的手臂拽了一下,让她转过半个圈,好让他看个清楚。这一转,方小染也看到了她的脸。
她顿时惊讶地喃喃道:“林清茶?……”
那个女子,分明是林相之女、当今的皇后娘娘、林清茶!林清茶的额上,赫然有一个鲜艳红印!此刻她静静的微低头站着,神情寂然,对于士兵的粗鲁冒犯也置若惘闻。
方小染糊涂了。林清茶为什么会一身平民打扮,额上点着红印,出现在这里?
只听军官得意地大笑起来:“弟兄们立功了!皇上定会重重犒赏!……”一语未完,语调突然转变得惊恐至极,叫道:“你做什么!”
只见围住林清茶的士兵中的一名,袖中寒光一闪,有利刃刺入了林清茶的身体!林清茶佝偻了身子,无声地软倒下去。军官大惊之下,出手去攻击那下杀手的人,那人身手了得,一两招就将军官撂倒,手持染血凶器突围而去,吓得围观百姓惊叫躲避。眼看凶手要逃走,迎面突然斜飞来一人,一掌击在凶手肩部,重重闷响混着骨骼碎裂的声音,凶手顿时向后横飞出去,摔在地上,昏厥过去。
众人定睛看去,见打倒凶手这人一身白袍,那一袭显眼的烟发,正是当今皇上的显著特征。他与袭羽骑马在城中乱转,期望能巧遇方小染,经过此处时,恰遇上这场混乱,见有人持刀疾奔,便果断出手。方晓朗负手而立,问道:“出了什么事?”
军官跌跌撞撞地冲过来,跪倒在地,带着哭腔道:“皇上,小的刚找到额上有红印的女子,就被这个人杀了……”
方晓朗似乎没有听明白这话的意思,茫然看了军官的脸一会儿,才缓缓抬头,看到不远处俯卧着那名女子。心口猛然搅痛,视线一片模糊。想走过去,腿上却失了失气,单膝跪在了地上。
袭羽扶了他一下,又旋即放开,先跑过去查看。在他靠近之前,已有一名头上缠了绷带的平民打扮的女子先一步过去了,并将卧着的人的身体翻了过来,手忙乱地去堵她腰间涌血的伤口。他只当是出手相救的路人,也没有细看是谁。
然而当他走近,看清受伤女子的脸时,如被雷击一般僵住了。
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:“清茶——”红着眼睛,四下张望,嘶叫道:“快来人,救她……皇兄,皇兄,是清茶,你快来救她……”
方晓朗混沌的意识根本分辨不清这话的意思,还呆呆地跪在原地,猛不丁有人扯着他的胳膊拽了起来,将他硬拉了过去。他茫然偏过脸看是谁拉他,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:“应鱼师叔。”
方应鱼狠狠掐着他的手臂将他掐醒,大声道:“被刺的不是染儿,是林清茶!快去救人!”
方晓朗回过神来,急忙低头看去,见林清茶仰在地上,睁眼看着跪在她身边的另一名女子,吃力地道:“林家,欠你的,我还了。”
那女子点头,大滴泪水砸在地上。林清茶欣然微笑,吐出最后一口气时,目光涣散地望着虚空,似是低声念了一句:“袭陌……”
方晓朗未来的及出手施救,一缕香魂已然散去。
袭羽如变成石人一般,久久跪着不动。良久,抬指,抹过林清茶额上那一点嫣红。红点随之消失不见,他的指尖上残留一片胭脂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袭羽喃喃念道。
方晓朗缓缓抬眼,看向那名头上缠着绷带的、默默流泪的女子。
这,才是方小染。
他伸手去握她的手臂,她却一闪身躲开了。他急切地唤了一声:“染儿!”
她急急忙忙地转身一边小跑一边乱找:“小师叔!瞳儿!……”
瞳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:“娘!”
“瞳儿,小师叔呢?”
“他一个人走了。他说以后让我和包子跟着你。”
“什么!谁让他走的!他往哪走了?”
瞳儿指了指城门。她扭头就追,却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中。方晓朗死死抱住了她,恨声道:“你往哪里跑,嗯?”
“放开我,我要去追小师叔。”
“不放!染儿,我找你找得快要疯了,岂能让你再溜走……”
“皇上!请您放开我,我有急事。”
皇上……。这样生疏的称呼,让他的动作僵滞了一下,竟让她脱出了手臂。她退出几步远的地方,深深看着他。仿佛要把所有的眷恋一次耗尽,从此诀别。
他伸出一只手,急急道:“染儿,你别这样。我们之间一定有很多误会。林清茶为何会额点红印出现在此,又为何会有人刺杀她,那刺客是受何人指使……这一切很可能与玄天教灭门、师祖被害一事有关,等我一查到底,澄清事实,你会知道我是不知情的,你我之间的误会自会解除,咱们还会像以前一样……”
“皇上。像以前一样,是不可能了。”她的声线带几分凄凉,“林清茶刚刚跟我说了一句话:林家欠我的,她还了。我大概也猜到了林相在这中间扮演的角色。可是即使是你不知情,我们也无法无视过去发生的一切。那些过往像是厚厚的阴霾隔在你我之间,透过阴霾看你,我觉得很陌生。我们原本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。我站在这里,却根本不想走过去。我只想……去追上小师叔,问问他为什么要丢下鱼夫人,一个人走了。”
方晓朗听她自称“鱼夫人”,缓缓摇头:“不,什么鱼夫人,那只是你们假装的身份罢了。你是我的娘子,我才是你的童养夫。”这样争辩着,心却绝望地坠落,分明看到自己是在无谓地挣扎。
方小染道:“过去的事,自是刻骨铭心,可是时光不能逆流。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从新来过的。鱼夫人本是假装的,可是现如今我忽然觉得,想做真正的鱼夫人了。……皇上,您保重身体,有病需得及时治,这话,算是替天下百姓请求。”说罢,微微福了一下身,领着瞳儿和包子,徐徐出城门而去。
留下方晓朗站在原处,背后衬着京城辉煌的背景,也掩不住极度的失落孤单。
方小染和瞳儿、包子沿路急急地追赶,直奔走到天黑,也没看到方应鱼的影子,无奈只能先找客栈打尖住店。进到客房以后,她才发现方应鱼把装了盘缠的包裹交给了瞳儿背着,打开包裹,里面的银两半点不少。他什么也没带就离开了。身无分文,在外岂不是会吃苦?虽然她相信凭方应鱼的本事,就算是身无分文,也自会有办法填饱肚子,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忧。
照料着瞳儿睡着后,她坐在床沿怔怔发呆,心中空落。她与瞳儿这一路行来走的不慢,也没有追上方应鱼,大概是追错了方向了。他究竟朝哪边走了呢?天下之大,她要去哪里寻找才好?
想了良久,忽然站起身来,到客栈柜台上跟掌柜的要了笔砚和一叠纸,回到房间,伏案书写,直到天明。
第二日上路之时,一出客栈门口,先从怀中掏出一张昨晚写好的纸张,仔仔细细帖在客栈门外的墙上,后退一步,满意地欣赏了一下。
纸上写着一句简单的话:“鱼大师:鱼夫人在家等你,速速回家团聚。”
然后领着瞳儿和包子出发,目的明确:黑石子镇。但凡路过村村镇镇,她都会把那寻人不似寻人、告示不似告示、信件不似信件的纸贴一份在路口。一张张的像是路标,一直延伸向黑石子镇。
一年之后,黑石子镇的算命一条街。一名富态的老员外怒气冲冲地从一家算命铺子里走出来,走到门口,回头怒骂道:“啊呸!什么鱼夫人,乌鸦嘴!我在外经商一年多,怎么可能三个月后就生儿子?”甩袖而去。
瞳儿从门里追出来,着急地呼喊:“哎,客官,别生气呀!下次我娘会算得准一些,相信我……”
客人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。他只好气馁地转身想回屋。忽然瞥见街对面站了一个人,正微笑着看着这一幕。
瞳儿怔了一下,惊喜地叫道:“爹!你总算是回来了!你要是在不回来,咱们的招牌就彻底毁在娘的手里啦!”
听到这一句,正坐在铺子里沮丧不已的方小染,提着裙角就跑了出来,站在台阶上,看到路站着对面风尘仆仆的方应鱼,隔了一步的距离,含泪相视而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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